“清官难断家务事”，人们常常这样说，觉得挺有道理的。因为家务事，是情理矛盾，虽也是非分明，容易判断，但家庭成员之间，有浓浓的亲情，血浓于水，亲情剪不断理还乱，按照公正的理念判案有时事与愿违，如处罚轻，原告觉得冤屈；处罚重，原告又会为被告求情，有时就是处罚得当，也会落得个挨双方骂的结局。《左传·僖公二十四年》有句名言：“兄弟虽有小忿，不废雠亲。”即兄弟之间即使有小怨，也不会切断他们的至亲关系。说的就是这个理。

    然而，宋朝初期的名相张齐贤，却果断地处理了一起家务事案件，给后人以很大启示。

    宋真宗有位外戚死了，留下遗嘱：“家产由两兄弟平分。”可是，刚刚分完家产，两兄弟就争执不休，彼此认为对方占了便宜，闹得鸡飞狗跳。屡次借着入宫的机会，自行在皇帝面前理论，请求宋真宗评断。但是，对于宋真宗十多次的调解，却又不服气，惹得宋真宗心烦气躁，决定将这件事交给三省（尚书、门下、中书）及御史台处理。

   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（宰相）张齐贤听说了，对宋真宗说：“这两兄弟连皇帝的调解都不听，恐怕台府也不好办。可否由我来审理？”宋真宗同意张齐贤的请求。张齐贤将两兄弟找来，问：“你们两人告的状属不属实？”“属实！属实！”两兄弟一齐回答。张齐贤就让他们各自在状纸上画押具结，然后就作出判决：“既然你们各自的说法都属实，那就满足你们各自的愿望吧！哥哥说弟弟分多了，那就把弟弟的家产给哥哥；弟弟说哥哥分多了，那就把哥哥的家产给弟弟。”兄弟俩想不到张齐贤会作出这样的判决，全都目瞪口呆，但又是依着自己的申诉理由断的案，两人也无话可说，只得表示服判。张齐贤派人督促兄弟俩即日互换房舍，财物全部不动，交换有关契约，迅速执结、平息了此案。次日张齐贤上奏宋真宗，皇上大悦，曰：“朕固知非卿莫能定也。”

    无独有偶。几乎与张齐贤同时期的张咏，宋真宗时官至吏部尚书，其任杭州知府时，也曾断过沈章、沈彦兄弟俩的案子。因家产分得不公，弟说哥分得多，哥说分得一样多，争讼多年而未决之案，采取的也是兄弟俩互换家产之法。郑克《折狱龟鉴》卷八载有张齐贤断案故事，还特意注曰“此张咏尚书断狱法也”。

    张齐贤断此案，高就高在：一是完全按原、被告的诉求来办，使得双方没有想到竟会如此下判，却又都无话可说。二是不去引导双方争辩具体事实，诸如房产、其他财产谁多谁少，多在哪里少在哪里，防止越掰越生气，成为冤家对头。三是快捷处理，防止日久生变，迅速具结画押，交换契约文书，实现房子、财产过户，及时平息争端，了结案件。

    张齐贤能如此断案，除了有智慧外，还有着浓浓的爱民情怀，这是个重要因素。张齐贤入仕后，先后任过衡州通判、忻州知州、江南西路转运使等职，常常深入民间关心人民生活，为民众办了不少好事、实事。任衡州通判时，他复审一件盗窃案，发现其中五人系无辜受株连，马上改判，从刀口下救出了五人性命。衡州地处交通要冲，驿站很多、役夫达数千名。这些役夫劳役繁重，生活困苦。张齐贤详细核算了实际需要的人数后，将役夫数量减掉一半。宋初江南狱囚都要解送京师复审，由于路途遥远、解差虐待，囚犯在路上常常死掉一半以上。张齐贤发现，江南犯人送京多，原因是地方官问案不负责任，依赖京审定案，致使许多无辜平民牵连入狱，死于转解途中。他向朝廷报告了这一情况，建议朝廷派强干的官员复审囚犯，如果发现株连无辜，原审官反坐。这样一来，江南官吏问案认真了，上送的狱囚大大减少。北宋统一前，江南属于几个小国管辖，税目繁多，税额特重，张齐贤奏请朝廷后，将这些地方的税费削减了下来，百姓无不欢欣鼓舞。

    其实，家务事案件，与其他类案件相比，特殊性就在于当事人之间存在着浓浓的亲情关系。要做好这类案件的审判与调解，就要在维系好这种亲情关系上下足功夫。通过法官艰苦细致的工作，最终要让这种亲情关系更加密切，而不是越加生分，成为仇人，这是审好这类案件的关键所在。当然，前提是也要分清是非与责任，要耐心地做和解的工作，争取达到皆大欢喜的效果。只有一个个的亲情稳固，家庭和睦，才会有整个社会和国家的和谐与稳定。

    （本文转自人民法院报 作者：左连璧 作者单位：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）